1.

“你们他妈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儿事先都没调查出来？钱都花哪儿去了？那些调研公司不是说没有任何问题嘛！啊？养你们有什么用。”

濒临秃顶的中年男人额头上青筋凸起，扫视着面前站成一排、西装革履的职员，愤怒大骂，“你们，你你你，还有你，都他妈的给我滚蛋，我看你们这个部门都他妈的该滚蛋！”

作为谈判组的新进专员，程毅没资格直面大领导的怒火，只能站在后排，胆战心惊地看着前排几个头头脖子上的汗珠子一颗颗流下来。

被指着鼻子叫滚蛋的人中就有他现在的主管。

程毅在心里哀嚎，好不容易找了个待遇优渥的工作，眼看着要过试用期，就赶上这档子事儿。

就在十分钟前，朝他们狂泻怒火的彭姓老总代表集团与X公司签订了收购合同。

签完字，交换文件后，两方人还在热络地握手寒暄，网上就爆出X公司将会面临税务审计的消息。

不怪大领导发怒，搁谁都绷不住，影响太过恶劣。

老总肚子里的火气还没发完，依然在喋喋不休地咒骂。

程毅心情沮丧，低着头听骂，无聊地把手伸进裤袋。

手指触到凉凉的金属，那是一块怀表，他上班路上捡到的。

怀表柄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金属按钮，手指下意识按了一下，隐隐传出“咔哒”一声微响。

接着，程毅忽然感觉到眩晕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就像蒙了一层浓厚的水雾。

大约三分之一秒之后，眩晕感消失，但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原本正在挨骂的他发现自己坐下了，不只是他，前面那排总监主管也都坐着，目光全都望向谈判桌一端。

程毅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部长和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正要提笔在合约上签字。

周围站着些拿着相机和摄影机记录的工作人员。

是什么情况？不是签完字了吗？

程毅脑子一团浆糊，但他清楚知道，签完字后，对方公司就暴雷了。

接着，他们就遭受到了秃顶男的怒火倾泻。

难道，时间倒流了？！

“等一下，不能签！”程毅下意识大喊。

正要签字的中年秃顶男停止，愕然看向程毅，眼神中带着困惑。

“小程你干什么？！”旁边的主管呵斥程毅。

“领导，不能签，我觉得有问题，合同条款有漏洞……”

程毅顺嘴胡说，满脑子都是拖延时间的想法，按之前的经历，签完字大约一两分钟，就会出事儿。只要丑闻爆出，签约就会立刻终止，公司不会遭受损失，部门不会被解散，自己也不会被辞退，甚至说不定还有可能受到重用。

“别胡说八道，哪儿轮到你说话了，滚出去！”矮胖的廖姓主管厉声大骂。

“什么情况？这谁啊？怎么没大没小的。”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冷冷地瞪着程毅。

“抱歉抱歉，”廖主管赔笑，“一个不知深浅的新人。”

某个瞬间，程毅也不是没有怀疑之前画面可能是幻象，也许他短暂地打了个盹，做了个梦。

然而此时此刻，程毅没有退路，只能破罐子破摔，眼看着秃顶男又要落笔。

程毅无奈，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甩手扔向秃顶男。

开了封，但只喝了一小口的矿泉水瓶在空中旋转，坠落在距离两位负责人签字桌一米左右的位置。

压力崩开未拧紧的瓶盖，半瓶水迸射出来，成扇面泼洒向两位签约者。

事发突然，两人躲闪不及，被水溅了一头一脸。

签约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程毅，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廖主管眼圈都气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员工急急火火地推门跑进来，大喊：“彭总，出问题了，终止签约。”

2.

所幸，坏消息终归还是爆了出来。

签约宣告终止。

彭姓老总掏出手帕擦了脸上的水，满含深意地看了程毅一眼，黑着脸出了会议室。

对方公司负责人惶急地追出去解释。

随后头头们也都被叫去开会。

程毅和几个基层员工回到办公区等待新的进展。

一边往回走，程毅一边摸着口袋里的怀表不敢相信。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定时间倒流就是那块怀表赋予的能力。

趁着还没被几个同事围上来追问，他一路小跑躲进洗手间。

合上马桶盖，坐下，心还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他掏出怀表，仔细察看。

就是一块破旧的黄铜怀表，缺盖，也没有金属链。

表面的玻璃刮痕累累，致使表盘看起来如同蒙了一层模糊的雾气，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到里面的黄色表针，镶嵌着表针的表盘呈现褐色光泽。

表针已经停止，停在一刻钟的位置，而且只有一根孤零零的分针。

表背面镌刻着LOGO一样的标志，像是一把长柄镰刀，镰刀下有六个英文字母——KRONOS，最外面是一组单词绕着镰刀和字母形成一个圈，单词是花体字。

程毅研究半天，只知道并非英文，也不知道是俄语还是法语。

上班路上，他从地铁出来，在过街地下通道的角落发现了这块怀表。

当时他正低着头看手机，隐约听到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循声望过去，就看见地上的怀表。

距离他三米左右，一处封闭的拐角，比较奇怪的是那声响，好像刚刚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一样。

他捡起来，左右四顾，周围并没有人，眼看着要迟到，就顺手把表揣进裤子口袋。

指腹摩挲怀表的那个按钮，稍稍用力朝下按压，奇怪，纹丝不动，可他分明记得之前能按动的。

难道有时间限制？程毅心想。

细看表盘，只见表针并未在一刻钟位置，而是介于十一分钟到十二分钟之间，正缓慢地走向一刻钟标线。

会不会当指针复位，才能再次按动，他心想，感觉到胸口热流涌动。

如果真能让时间倒流，就算只有十五分钟，那也堪称神器。

这么想的时候，他手指一直摩挲着那个圆形的按钮，某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按钮松动了。

再看表盘，果然，指针回到一刻钟位置。

冷却时间是一刻钟？

如果再次按下，会怎么样呢？程毅心想。

心念转过，他手指发力，按钮下陷，发出“咔哒”声响。

3.

短暂眩晕，神智恢复。

程毅再次回到即将签约的那一刻。

看来倒回的时间截止点就是前一次的起止点，无法更早。

怀表在口袋里，他心怀侥幸地按了一下，石头一样坚固。

看着马上就要签约的秃顶男，程毅没有采取上次那样的过激行为。

他默默起身，迅速跑到秃顶男身后，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附在其耳边说：“有可靠情报，对方公司即将遭到税务部门调查。”

秃顶男扭头愕然地看着他，放下签字笔，低声问：“确定吗？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程毅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消息来源说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性。”

眼神扫射，那些主管和总监都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秃顶男微微颔首，沉默了大约三四秒钟，扭头跟对方公司负责人说：“渠总，我们这边有个突发情况，今天先不签了。”

“唉，彭总，什么情况，你们搞什么？”渠姓老总气急败坏，恶狠狠威胁，“小孩子过家家嘛，说不签就不签，你当我们是猴？我告诉你们，你今天要是不签，那以后也别签了。”

“渠总，确实抱歉，”秃顶男赔着笑脸，“是我们的错，有些资料有缺失，您再容我们两天……”

“彭总，新情况——”高高壮壮的男助理打断两人对话，走到近前，把手机递给秃顶男。

看来是消息爆出来了。程毅心想。

秃顶男看着手机屏幕，脸上越来越阴沉，随后把手机递给对方公司负责人：“渠总，我需要你们那边给个解释。”

猴脸男人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舌头也打了结：“这、这、这是谣言……”

“你不是不想签了嘛，正好，哼！”彭姓老总说罢，转身走出会议室。

“老彭，你等等，你听我说……”猴脸男赶紧追出去。

这么会工夫，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消息，会议室里顿时吵嚷起来。

“你和彭总说什么了？”廖主管走到程毅身边问。

程毅见姓廖的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没通过他直接找秃顶男，这属于越级汇报，职场大忌。

没办法，当时时间那么紧，肯定没时间再跟他啰嗦一通。

“也没说什么，就是现在大家传的那条消息，我不过是比你们提前几分钟得知。”

“怎么不先跟我说？”廖主管细长的眼睛盯着程毅。

“对不起，时间太急，您也看到了，再晚一秒，就签字了。”

“哦，是吗？”廖主管语气古怪，“好吧，下不为例。”

这家伙不会是怀疑我早就知道，然后故意拖延以便在大领导面前刷存在感吧！

程毅心想，自己之后还要在他手下干活，被嫉恨上可就难受了。

不行，不能得罪他，既然能重复倒流时间，就一定能刷出完美结果。

程毅的手伸进裤袋，紧紧攥住那块怀表。

4.

总计倒流六次之后，程毅总算刷出来最好结果。

成功阻止签约，在老总面前刷了脸，又给了主管甜头。

喜滋滋地回到工位，半个小时后，HR过来通知他提前转正，工资还被提了一级。

程毅哼着小调到露台抽烟，想着要不要告诉女朋友一声，也让她开心开心。

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程毅又放回去。

那女人心高气傲，一直看不上他，心里多半怀着骑驴找马的想法。

明明同他交往，却又在外面勾三搭四。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一清二楚，只是之前他没有选择。

现在有了这块怀表，或许人生的道路可以改一改。

野心嘛不妨大一些，一刻钟的时间倒流，又没有次数限制，不断尝试，足够他刷出想要的结果。

抽完烟，他回到办公区，刚坐下，就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哪位是程毅？”

是个女人，椭圆脸蛋，声音清脆，中等身材，凹凸有致，穿着一套灰色职业套装，皮肤白皙，耳朵上有两枚钻石耳钉，一根白金的蓝宝石项链系在脖颈，黑框眼镜，栗色卷发披在肩膀，五官妩媚而不失温婉。

程毅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我是。”程毅站起来应了一声。

“您好，”女人朝程毅微微颔首，“我是董事长助理，请你跟我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

程毅应了声“好”，拿起记事本跟上。

都不用转头看，他知道这片办公区的所有雄性同事眼睛都直勾勾地看向自己这边。

女人银色的高跟鞋“嘎达嘎达”地敲击大理石地面，盈盈一握的腰肢扭来扭去。

程毅跟在后面看得直咽口水，心想这他妈的才是极品女人。

两人很快走近西侧电梯间，三部电梯，两部常用的，一部是专用的。

女人拿着挂在纤细脖颈上的IC卡刷了一下专用电梯的感应按钮。

电梯门“刷”地向两侧滑开，里面铺着厚厚的米色地毯，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女人先走进电梯，立在门后，神情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

程毅心想拽什么拽，毕恭毕敬地走进去，站在一角，眼睛上下扫量女人的背影。

女人立在电梯按钮前，青葱手指点了一下最高层，电梯门关闭。

轻微震动，缓缓上行。

程毅之前听说，集团老总的办公室在大厦的最顶层。

一整层，会议室之类的自不必说，带台球桌的娱乐室，健身房，酒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面积两百平的游泳池。

他妈的，有钱真好。程毅感受着脚下松软的地毯，心里感叹。

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女郎，程毅心里邪念四起，欲望涌动。

他离开电梯角落，向前迈了一步，把手伸向女郎的臀部。

十五分钟，足够他干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