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力量……”燧石梦呓般的声音在空阔的废墟家电卖场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他捧着那张残破不堪、却描绘着喷壶般蒸汽装置的图纸碎片，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目光死死锁在瓦砾中那个银灰色的金属野营炉上，仿佛那不是一件冰冷的旧世界遗物，而是通往神之领域的钥匙！

锐爪眉头紧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刚才那惨白光束带来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去，这个巨大空旷的空间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燧石！冷静点！先确保安全！”她低声喝道，手中的骨矛依旧紧握。

老石眼则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看图纸，又看看野营炉，再看看盘旋在扭曲招牌上的林翼，浑浊的老泪纵横：“神启！这是双重的神启！智者指引我们找到这庇护之所，又将这蕴含‘沸腾之力’的神器与图纸一同赐下！这是天命！是部落崛起的征兆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向林翼叩拜，却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灰须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喘息渐渐平复。他看着燧石手中的图纸和那个野营炉，又看看老石眼狂热的神情，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刚刚被死亡威胁暂时压下去的质疑和不甘，如同沉渣般再次泛起。沸腾的力量？就凭那个破炉子和一张烂纸？智者……还有这群疯子……他们到底要把部落带向何方？是希望，还是更快的毁灭？他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翻涌的阴霾。

林翼停在招牌上，锐利的目光同样聚焦在野营炉和燧石手中的图纸上。心脏（或者说胸腔内那颗高速搏动的器官）因激动而猛烈收缩了一下！《基础热力学》插图残页！实物蒸汽压力装置！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铁证！蒸汽动力！这个末世废土上点燃工业火种的关键钥匙，竟然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翅膀根部新羽萌发的刺痒感还在持续，撞击带来的眩晕感也尚未完全消退，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紧迫感压倒了一切。他必须立刻引导燧石验证它！用这实物的力量，粉碎灰须之流的质疑，奠定技术路线的绝对权威！

他发出一声清晰而短促的鸣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他振翅飞下，落在了那个半埋在瓦砾中的野营炉旁边。他伸出锋利的爪子，轻轻抓挠着炉体相对干净的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目光则投向燧石手中那张描绘着蒸汽喷壶的图纸碎片。

意思不言而喻：动手！验证它！

“智者……您是要我……”燧石看着林翼的动作，又看看图纸，眼中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好！好！我明白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碎片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无价珍宝。然后，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猛地冲到野营炉旁，不顾瓦砾的尖锐，开始奋力清理覆盖在炉体上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碎片。

锐爪看着燧石疯狂的举动，又看看林翼不容置疑的姿态，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握紧骨矛，开始以野营炉为中心，在周围谨慎地布置简易警戒线，并寻找相对安全的观察位置。老石眼则激动地拉着小男孩退开几步，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见证神迹的诞生。灰须依旧坐在地上，冷眼旁观，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

在林翼锐利目光的“监督”下，燧石很快将野营炉从瓦砾中清理出来。炉体布满划痕，但主体结构确实基本完整。顶部的压力仪表盘玻璃碎裂，指针歪斜地卡在某个位置。控制阀门的手柄锈蚀严重。几根连接的黑色橡胶管多处裂口。最关键的底部那个小型压缩气罐，表面也有凹痕，但阀门似乎还完好。

“管子坏了……气罐……”燧石皱紧眉头，围着炉子转圈，如同面对一个复杂的谜题。

林翼立刻飞起，在散落着各种电器残骸的地面上盘旋搜寻。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很快锁定了目标——几段从破裂的饮水机或空调外机上拆下来的、相对完好且更粗的黑色橡胶管！还有几个被丢弃的、大小不一的金属罐头盒（空的）。

他发出鸣叫，指引燧石找到了这些替代品。

接下来的时间，据点变成了一个原始的实验室。燧石在林翼精准的“喙尖指点”下（林翼用喙触碰需要更换或连接的部位），开始了极具蒸汽朋克风格的改造：

他用找到的更粗的橡胶管，替换了野营炉上破裂的连接管，接口处用找到的强力金属箍和融化的塑料碎屑（用烧热的铁片烫化）进行简陋的密封。 他用一个相对厚实、开口较大的金属罐头盒，小心地焊接（用烧红的铁锥烫穿，再用融化的金属碎屑滴入焊合）在野营炉原本较小的蒸汽出口上，作为临时的“锅炉”膨胀腔。 他将压缩气罐的阀门旋钮（用燧石找到的钳子配合蛮力）小心拧开一丝缝隙，轻微的“嘶嘶”声响起，证明内部还有残余的可燃气体！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燧石看着野营炉上那个锈蚀的控制阀门，又看看图纸上标注的“压力控制”符号和箭头，再看看林翼用喙尖反复啄点阀门手柄的动作……

“我明白了！智者是要我打开这个！释放……释放那沸腾的力量！”燧石眼中闪烁着兴奋到极致的光芒。他用钳子夹住锈蚀的阀门手柄，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拧！

呲——！

一声微弱的气流声从接口处传来。紧接着，燧石迅速用找到的打火石（老石眼珍藏的引火工具）引燃一小簇浸了油脂的布条，凑近野营炉的燃烧口！

呼！

一道稳定的蓝色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着上方那个银灰色的金属“锅炉”！压缩气罐提供的燃料稳定燃烧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被改造过的、连接着管道的金属罐头盒“锅炉”。

一秒……两秒……十秒……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和压缩气罐轻微的嘶嘶声。

“锅炉”毫无反应。罐头盒的表面冰冷依旧。

燧石脸上的兴奋渐渐凝固，被困惑取代。灰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嘲讽。老石眼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锐爪则微微摇头，准备上前劝燧石放弃这危险的尝试。

林翼的眼神锐利如刀！他清晰地记得物理常识——密闭！压力需要密闭才能积累！

他猛地飞到罐头盒“锅炉”上方，用爪子狠狠踩踏罐头盒顶部燧石焊接的接口处！那里，融化的塑料密封显然不够严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气正缓缓逸出！

“漏……漏气？”燧石瞬间醒悟！脸上火辣辣的！

林翼再次用喙指向堆放材料的地方——那里有几块从电器里拆出来的、类似橡胶垫圈的黑色软质材料和一小罐找到的强力粘胶（可能是某种工业胶）。

燧石立刻扑过去找来材料。在林翼的“监督”下，他粗暴地扯下那些橡胶垫圈，用粘胶和融化的塑料混合物，对着罐头盒顶部接口和所有管道连接处进行了一次堪称“糊墙”式的二次密封！丑陋，但力求密闭！

火焰继续燃烧。“锅炉”罐头盒的表面，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一层薄薄的水雾开始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凝结！炉体内部，开始传来极其轻微的“咕噜”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燧石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灰须也忍不住微微探身。老石眼激动地捂住了嘴。锐爪握紧了骨矛，身体微微前倾。

温度越来越高！罐头盒“锅炉”微微震颤起来！内部的“咕噜”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连接它的橡胶管道也开始轻微鼓胀！

来了！要来了！燧石死死盯着罐头盒上方那个被他临时加装上去的出气口——那是一个用铁锥在顶部凿出的小孔！

一股白色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水蒸气，猛地从小孔中***而出！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

“出来了！蒸汽！蒸汽出来了！”燧石激动得跳了起来，指着那道白气，声音带着哭腔般的狂喜！成功了！他们制造出了图纸上的力量！

老石眼更是激动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神迹！沸腾之力！智者的伟力显化了！”他对着林翼的方向疯狂叩拜。

灰须看着那道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白色蒸汽，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嘲讽彻底僵住，化作难以置信的震撼！那股力量……竟然真的被这群疯子从旧世界的破烂里……召唤出来了？！

林翼停在半空，看着那道喷涌的白气，灵魂深处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波澜。物理法则，人类智慧的结晶，穿越了末世的尘埃，再次显现！这不仅仅是蒸汽，这是文明的星火！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吸引，沉浸在成功的巨大喜悦和震撼中时，没人注意到，灰须的眼神剧烈闪烁，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了几步，隐入了旁边一堆高大的、由破碎冰箱堆叠而成的阴影之中。

“加大！让它更大！”燧石被狂喜冲昏了头脑，他想要看到更壮观的力量！他看到图纸上那喷涌的蒸汽壶，再看看自己这如同病猫喘息的微弱蒸汽，一股强烈的不满足感涌上心头！他猛地冲到野营炉旁，目光锁定了那个控制阀门的锈蚀手柄！

“燧石！别乱动！”锐爪最先觉察到他的意图，厉声喝止！

但晚了！

燧石已经被狂热占据，他一把抓住手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他认为的“开大”方向拧去！

嘎嘣！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那锈蚀严重的手柄，竟被他生生拧断了！

压缩气罐的“嘶嘶”声骤然变大！如同毒蛇的咆哮！野营炉口的蓝色火焰猛地蹿高，变成狂暴的橘***！“锅炉”罐头盒内的“咕噜”声瞬间变成了沉闷而狂暴的“咚咚”巨响！

罐头盒开始剧烈震颤！表面的温度急剧升高，甚至开始发红！连接它的粗橡胶管如同充气的蟒蛇般疯狂鼓胀！那道原本微弱的白色蒸汽，瞬间变成了灼热刺耳的喷流！

“不好！要炸！”锐爪脸色剧变，猛地扑向一旁的老石眼和小男孩，将他们扑倒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

林翼动了！不是扑向炉子，而是如同离弦的黑箭，猛地射向惊慌失措地站在炉子旁的燧石！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燧石的肩膀上！

燧石被撞得一个趔趄，向侧面扑倒！

与此同时——

砰！噗嗤——！！！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在罐头盒内部爆发！紧接着是如同高压锅爆炸般的、尖锐刺耳的泄气声！

那个可怜的金属罐头盒“锅炉”，没有像燧石想象中那样喷涌出冲天的蒸汽巨龙，反倒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在顶部最薄弱（燧石凿孔密封处）的地方猛地撕裂开一道大口子！

一股灼热的、混杂着水珠的白色蒸汽混合着喷溅的滚烫热水，如同失控的野马，发出巨大的“噗嗤”声，猛地向斜上方喷薄而出！灼热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

嗤啦！ 滚烫的水珠如同霰弹般溅射开来，首当其冲的，正是刚刚被林翼撞开、尚未完全倒地的燧石的手臂！

“啊——！”燧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上瞬间燎起一片通红的水泡！

白色的、灼热的蒸汽混合着水雾，如同一条愤怒的白色巨蟒，在破败的家电商场穹顶下翻滚、升腾，发出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噗嗤！噗嗤！”声！如同一个巨人愤怒而无奈的叹息！

高温水汽弥漫，瞬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臭氧和铁锈被灼烧的味道。失败的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刺耳，如此狼狈！将刚才那点成功的微光彻底淹没！

灰须躲在冰箱废墟的阴影里，浑身被灼热的水汽笼罩，手臂也被零星溅射的水滴烫到几处，火辣辣的疼。他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他看着眼前这失控的蒸汽喷泉，看着在蒸汽中惨叫的燧石，看着被扑倒在地惊魂未定的老石眼和小孩，看着在弥漫白气中若隐若现的那只盘旋的黑鸦……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就是力量？！这就是你们追求的东西？！爆炸！失控！痛苦！死亡！燧石被烫伤只是开始！下次呢？下次会不会把所有人都炸上天？！疯子！都是疯子！那只黑鸦是疯子！燧石是疯子！长老也是疯子！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逃！必须逃！离开这些疯子！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智者！

趁着弥漫的水汽和混乱，灰须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挣扎，随即被彻底的恐惧和求生欲取代。他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身后更深的、通往未知区域的黑暗废墟通道之中，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阴影里。他要活下去，哪怕像野狗一样在废墟里觅食，也好过跟着这群追求“沸腾地狱”的疯子陪葬！

弥漫的水汽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狼藉。

燧石捂着手臂上的水泡，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羞愧和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老石眼抱着吓傻的小男孩，呆呆地看着那还在微弱喷着白气的破烂罐头盒，脸上的狂喜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取代。沸腾之力……为何如此可怕？锐爪脸色铁青，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和受伤的燧石，心中对技术路线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唯有林翼，盘旋在渐渐稀薄的蒸汽上方，冰冷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沮丧。

失败，是技术之路的必然伴侣。这巨大的“噗嗤”声，虽然狼狈，却如同洪钟大吕，宣告了力量的存在！它比任何无声的成功更具冲击力！它粉碎了幻想，却也指明了方向——力量需要敬畏，需要控制！

就在这时，那阵如同巨兽心跳般的“嗡……嗡……”声，穿透了厚重的废墟阻隔，再次隐隐约约地传来！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震动感！

林翼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

灰须的叛逃，燧石的伤痛，第一次蒸汽实验狼狈的失败……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真正的威胁，从未远去。齿轮城邦的阴影，正伴随着这沉闷的“嗡”声，缓缓笼罩而来。

他展开双翅，新生的飞羽根部依旧带着刺痒，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如同金属般的幽光。

小说《钢铁图腾：从乌鸦开始》 第8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