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知予留意到对方几次称呼自己“云姑娘”，显然就是认得自己。

可云知予脑海中并没有对方的任何印象，这样俊逸的男子，她只要见过，就不会不记得，而且她刚来京城没多久，这一个多月里也没怎么出门赴宴，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谁呢？

倏地，云知予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那个怪病突然发作，让她丢失了一段记忆。或许她确实见过对方，就在上元夜。

她再次朝面前的男人看去。

传闻盛国新科探花郎佟君尧天资聪颖，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引无数少女为之疯狂，遗憾的是他自幼身子弱，走快了便会喘个不停，也比常人要偏瘦一些，所以性子孤冷不易亲近。

佟家世代簪缨，在京城是有名的高门大户，佟君尧的姑姑入宫为贵妃，又是三皇子的生母，在后宫十分受宠。

佟君尧身子虽然病弱，可他的家世和天人一般的容颜亦是让众多女子趋之若鹜，只是他心中似乎没有风月，这些年都未曾定亲。

是以，云知予送出去的四封情信中，也有佟君尧。

她带着几分试探道：“佟公子，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抬眼朝她看来，回道：“听闻白马寺后山有一处飞瀑，终年不枯，今日是亡母生辰，我过来给亡母点长明灯，顺道过来瞧一瞧旁人口中的美景。”

猜对了！果然是佟君尧！

云知予暗暗吐出一口气，浅笑着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二人在这后山相遇，可真是巧。”

“云姑娘这又是？”佟君尧朝西禅院的后门看去，脸上带着询问。

就在云知予思索要怎么和对方解释的时候，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倏然从西禅院内传出来，这声响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事发了，西禅院里发生的事恐怕瞒不住。

云知予顾不上眼下的情形，她一把握住佟君尧的手腕，急声道：“佟公子，我对你方才说的飞瀑很感兴趣，你能否带我过去瞧瞧？”

佟君尧那双仿佛被清泉润过的眼睛定定看着云知予，道：“自然可以。”

离开的时候，云知予显然听到西禅院内声响越来越大，想来是已经闹开了。

想象着三舅母赶到西禅院后看到的画面，云知予心口舒爽，吐出了一口恶气，半点也不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玲香固然可怜，却也并不无辜，昨夜还潜入她房中偷走了她抄写的经文，显然和三舅母是一条船上的。若是她不反击，此时此刻在那西禅院里被欺辱的人，就变成了她。

她今日是来拜佛，但她可不是真的菩萨心肠。

越是往前，西禅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耳畔逐渐取代的是潺潺的流水声。

只是走着走着，佟君尧的身子忽然晃了晃，像是要往旁边栽倒。云知予连忙搀扶住他，一脸担忧：“佟公子，你当真没事？”

佟君尧稳住身形，闭上眼深在原地呼吸了好几下，睁开眼后，他垂眸看着云知予，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我没事，许是因为今日前来佛寺上香，斋戒了几日，所以腹中有些饥饿。”

云知予眼睛微微睁大，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站稳，心中不由莞尔。看来这探花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近嘛。

她取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个瓷瓶，朝佟君尧眨眨眼：“佟公子，伸出手来。”

佟君尧依言照做，云知予往他掌心里倒了几颗梅子糖，笑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吃的，只有这随身携带的梅子糖，也许能让你顶上一时半会。”

“你别看这梅子糖很小，但其实很顶饿，我之前犯了错被我爹爹罚跪祠堂不许吃饭的时候，就靠着这梅子糖顶着呢。”

少女的话语带着几分俏皮，却又那么的熟悉。

佟君尧垂眸看去，只见数颗指甲盖大小的梅子糖安静躺在他的掌心里。梅子糖触感冰凉，可却似有一团火，在掌心里燃烧，直抵到他的心窝里。

心绪剧烈起伏，他把脸侧过一旁，按着胸口用力咳嗽起来。

云知予一脸紧张：“佟公子，你没事吧？”

看他咳得似乎很是难受，她取出身上的帕子塞到他手心里：“你、你快擦一擦。”

佟君尧缓过劲来，用她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唇角，声音沙哑，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厌：“抱歉，我这残破身子让云姑娘见笑了。”

云知予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便也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方才没有看路，也就不会撞倒佟公子，让佟公子身上沾了寒气。”

她以为佟君尧是因为方才跌在了雪地里才这样，佟君尧却：“不，是因为佟某今日意外在白马寺见到云姑娘，心中高兴至极，情绪剧烈起伏所致。”

他目光灼热，竟不亚于冬日最烈的阳光，云知予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下意识收回了搀扶他的手。

发现自己的话好像吓到了她，佟君尧放缓了语气：“云姑娘，你可还想看飞瀑？”

云知予迟疑了一瞬，仍是点点头。

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的在佛寺里碰面，既然碰见了，她便也想试探一下对方，看一看那晚上她和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又怎么会赴约？

越是往前走，流水声变得更清晰了起来，果然如佟君尧所说山中有一处飞瀑。

临近瀑布的地方建着一座观景亭，佟君尧带她来到亭子里，回过头朝她道：“便在这里坐一会儿，可好？”

云知予从山涧飞瀑的美景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绕到石凳旁正要坐下，佟君尧制止了她：“云姑娘，等一等。”

来到云知予身旁，他弯下腰替她拂去石凳上的落叶，才道：“坐吧。”

云知予是当真被他这番举动给震惊到了，竟是没想到旁人眼中谪仙般的探花郎，竟会弯腰为她拂落叶。

还有他方才说见到她很高兴，仔细想想，这是萍水相逢初次相识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上元夜的真相，忽然间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