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给保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一点回去。

这会一开，就开到九点多。

等我带着生日蛋糕回家的时候，明珠已经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

那一瞬间，愧疚充满了我的脑子。

我一个大男人，险些在明珠身边哭出来。

我要推门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桌角，把明珠吵醒了。

她两只手揉着眼睛，带着哭腔问：「爸爸，你怎么才回来？」

我把明珠抱起来，歉疚道：「对不起啊乖女儿，爸爸今天临时加班，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嗯……没事，爸爸的工作要紧。」

我一愣，这是明珠说出来的话？

说来惭愧，因为明珠小时候的遭遇，所以我尽可能想补偿她。

这三年来，明珠虽然懂事，但她的确被我养得有点骄纵。

往常我对她承诺的事情兑现不了时她都会发点小脾气，更何况在她生日这天被我放了鸽子。

可现在，我明明能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但她竟然憋。

「爸爸以后不会了，周末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我们去看你喜欢的大熊猫。」

她趴在我怀里点点头，传出闷闷的抽噎声。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下一秒，明珠就把我往外推。

「爸爸你出去吧，明珠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回了房间，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给保姆发消息，问今天明珠是不是也这么反常。

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切正常。

都说人变得懂事也许就在一瞬间，可我女儿才三岁，是最该不懂事的年纪，我并不想让她在这时候就变成一个懂事的孩子。

如果说这一次是我第一次发现明珠的异常，那接下来几天，我就彻底意识到这件事里一定有猫腻了。

平时虽然明珠由保姆带，可每次我回家之后，明珠一定会缠着我。

最近几天却不这样了，她不黏我了！

我被这个发现惊呆了！

虽然这是每一个老父亲都会经历的一个过程，但为什么让我这么早经历！

我批改作业的时候她不在旁边问东问西了，我看电视的时候她不抱着我的腿捣乱了。

我故意跑到阳台上浇花，一边偷偷观察她。

明珠最喜欢这一阳台的花，见我浇花，她果然忍不住了。

脚尖朝着我，身体却一动不动。

眼神里的胆怯和渴望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了一眼保姆，正在厨房做菜，暂时没有注意到明珠。

我朝明珠摆摆手：「珠珠，过来。」

她朝我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顿住脚步。

我继续利诱：「明珠，你自己浇你喜欢的蝴蝶兰。」

到底是小孩子，受不住诱惑，果然跑过来，开心地浇花。

「小珠珠啊，爸爸最近有点伤心呢。」

她一下担忧起来。

「明珠最近都不理爸爸了，是不是爸爸做错了什么，让明珠生气了呀？」

「……没有……」

她迟疑道。

「那明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不爱爸爸了对吗？呜呜呜。」

我故意捂着眼装哭。

「爸爸别哭，明珠没有，明珠怕不懂事惹爸爸生气，爸爸就不要明珠了。」

她说着，已经带了哭腔，但还是用力忍着。

我心都要碎了。

「呜呜爸爸要和别的阿姨结婚了，会生下新的小弟弟，有了弟弟爸爸就不爱明珠了，明珠就被扔了。爸爸，要不你把我送到妈妈那里去吧，哇——」

说着，明珠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号啕大哭起来。

我连忙看了一眼厨房，好在油烟机的声音盖住明珠的哭声，保姆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

此时此刻，我已经基本确定明珠反常的懂事绝对和保姆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爸爸可以保证，明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孩子！那现在明珠能告诉我谁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明珠抽抽搭搭，看向厨房。

8

「陈大姐，到底为什么和我女儿说这些？我得罪你了？给你开的工资不够？」

我皱眉盯着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保姆问道。

保姆两只手互相攥着，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落到我和明珠身上。

多么明显的心虚。

她绝对有事情瞒着我。

「陈大姐，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别忘了去年你孩子生病，我还借你钱救急，平时你孩子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我也尽可能帮忙了，没要你一分钱。」

我知道挟恩图报不太好，但事关明珠，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方老师啊，实在对不住，我就是一时迷了心窍。」

「我见钱眼开，收了明珠姥姥的好处。」

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大概那老太婆的目的就是让保姆不断给明珠洗脑，让明珠以为我以后结了婚有了新小孩之后就会扔了她。

然后让明珠亲口对我说出要去妈妈家这种话。

我万万没想到啊。

老太婆竟然这么会算计。

陈大姐从明珠小时候就带她，到现在也三年了。

可以说她是除了我以外明珠最信任的人，绝对不亚于一个母亲的存在。

这样信任的人给一个三岁小孩洗脑，想不成功都难。

想到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我发现得早，关注到了明珠的变化，要不然，等陈大姐洗脑成功，我就会失去明珠了。

而明珠去了老太婆那里，还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呢。

「陈大姐，这个月工资我会给你结清，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保姆陈姐被我辞退，尽管又重新联系了保姆，可一时半会，明珠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

不得不说，老太婆的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

明珠现在有点像惊弓之鸟，但凡我对她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她就开始小心翼翼，一点没有以前的骄纵。

我看着心疼，只能尽我所能，让她回到以前的状态。

而另外一边，老太婆那边，我也没忘记去算账。

她不会以为，我会平白受了这么窝囊气吧。

9

我先给领导请了假，开车去了老太婆的农村老家。

我通过之前共同的朋友了解到，老太婆之所以急着要明珠回她家，是因为任婉要再婚了。

一开始想不通其中的关系，还是我朋友给我提了个醒。

老太婆之前既然能做出伤害明珠让任婉二胎生儿子的事，那就意味着明珠可能就是生儿子的「药引」。

而任婉再婚，老太婆一定想让她一举得男，让明珠回家，就是把「药引」困在身边。

看，多么恶毒的揣测，但我信。

因为老太婆就是这么恶毒的人，为了任婉生儿子可以不择手段。

这下我倒要看看，如果任婉的再婚对象知道他要娶的人竟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如此狠手，还会不会和任婉结婚。

我选的这天就是任婉举办婚礼的这天。

村里正在吹吹打打，尽管是二婚，也算得上很风光了。

「新郎要把新娘抱上婚车！」

众人正在起哄，那位新郎官俯身抱起任婉，朝着婚车走去。

我走过去，堵在婚车门口。

村里有人认出我，议论纷纷。

任婉和老太婆脸色大变。

新郎官温文尔雅：「请问你是……」

我拿出手机，把三年前的监控视频找出来给他看。

「你先看完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娶这个女人。」

他疑惑着接过，越看脸色越难看。

最终皱眉看向我，没了之前的温和。

「这是什么？」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就为了二胎能生个儿子，她就做出这种事，而她妈，就你身后这个老太婆，做的更过分！」

男人看向任婉。

围观的村里人知道了我的来意，纷纷不屑。

「害，都是我们的老传统了，这种事也值得拿到婚礼上来说？」

「就是，女孩子家家，为了弟弟，受点苦怎么了。」

「城里人就是矫情，我们都这么干，哪家的闺女小时候没被扎过啊，人家都活得好好的，就这些城里人不行。」

议论的声音越大，新郎官的脸色就越难看。

最终，他终于看向任婉。

「婉婉，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说的也是真的？」

任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老太婆上来狠狠推了我一把。

「滚，你和我们家婉婉早就离婚了，还在做什么，你个绝户头，别脏了我家的地！」

转头又跟新郎官说：「女婿啊，咱不听那些，我们继续结婚，啊，乡亲们帮忙把这个混蛋赶出去！」

好几个大汉围住我，要把我赶走。

我急了，隔着人群冲新郎官大喊：「如果不想你的女儿以后也遭遇这些，就别结这个婚。」

新郎官没有动作，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最终，我赌赢了。

任婉的婚礼取消，新郎官带着空荡荡的车队回去。

我一直在村口等着，直到老太婆和一群村民追着婚车跑到村口。

看见我就像看见仇人。

我朝她咧嘴一笑，大声道：「对了，老太婆，今天我心情好，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女儿生女儿的时候大出血，医生说以后很难怀孕喽。」

老太婆愣怔一瞬，然后张牙舞爪朝我跑过来要挠我。

我一脚油门，开着车走远，让老太婆吃了一嘴尾气。

搅黄了任婉的婚礼，我心情不错，哼着歌去朋友家接回明珠，路上还给她买了个大大的蛋糕。

可我还是低估了老太婆的难缠程度。

10

一大早，学校门口就围着一群人，人群中传来吵闹声，我隐约听出是老太婆和任婉的声音。

老太婆负责闹，任婉负责哭。

「把你们学校领导给我叫来，让学生和学生家长们都看看，你们学校高三教语文的方大可方老师，是个男小三，破坏人家感情，不让人家结婚啊，大家都来给我评评理啊。」

她坐在地上，一边大喊一边拍腿，就是个无赖。

周一早上有挺多学生家长来送孩子上学，现在听说学校里有老师师德不好，还是教高三的老师，顿时都有些着急。

我已经看见有几个家长开始打电话给孩子联系转学了。

我挤进人群。

老太婆看见是我，顿时闹得更厉害。

任婉的哭声也更加大了。

「就是他啊，就是他，这是个小三，破坏人家家庭，霸占着前妻不让结婚。」

副校长不悦地看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赶紧解决。

「各位家长，各位学生，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刚刚已经报警了，并且会将处理结果告知各位，恳请各位能给我一天的时间。」

我说着，朝各个方向鞠了一躬。

老太婆听到我报警，当即就有点怵了。

任婉拉了拉老太婆的衣服，被老太婆狠狠瞪了一眼。

这时候警察也挤进人群，问：「谁报的警？」

「我！」我举手：「警察同志，这两个人污蔑，对我的声誉造成不良影响，我要告她们。」

「你放屁！我没污蔑你，我才要告你毁了我女儿后半生的幸福！」

「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局里，任婉一句话不说，老太婆一句话带十个脏字地乱喷，喷完我喷警察。

警察被她喷得脸黑如锅底。

「警察同志，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把我和老太婆的恩怨告诉警察，警察同情地看我一眼，面对老太婆的时候，态度更加强硬了。

「他这边有视频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什么证据？我说的都是实话，什么狗屁证据，你妈#@……」

她不堪入耳的话终于在看到警察结案报告上写的「拘留三天」时戛然而止。

老太婆和任婉被拘留三天，我把调查结果在学校内公开，向学生和家长们解释清楚。

一切终于恢复到了原样。

明珠的学前班也开学了，正好就在我学校旁边，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请保姆。

也许知道在我这边闹我不会让她们如意，老太婆和任婉再也没有出现过。

应该是放弃了明珠这个「药引」。

明珠上小学的时候，我听说老太婆疯了。

11

原来她们虽然放弃了明珠这个「药引」，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放弃让任婉给她生个外孙。

于是开始找各种偏方，用在任婉身上。

甚至在村里给任婉找了一个四十几岁的老鳏夫，就为了让任婉生儿子。

不管多离谱的偏方，老太婆都用在任婉身上，任婉就这样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那个老鳏夫还是个重男轻女的家暴狂，任婉生不出儿子来，他就拳脚相向。

每天不是打就是骂。

后来就说老鳏夫还和老太婆搞上了。

好几年过去，任婉终于受不了，她自己出门，去了镇医院。

等再回家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个纸盒子。

到家之后，任婉把纸盒子交给老太婆。

老太婆打开，就看见盒子里血淋淋的一团肉，那是任婉的子宫。

「我以后彻底生不出孩子了，想要儿子，你自己生吧。」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知道疼了，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老太婆在看见那团血淋淋的子宫时，受到刺激太大，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等醒了后，就彻底疯了。

据说不能让她看见男孩，看见个男孩她嘿嘿傻笑着扑上去喊金孙。

再后来，她就走丢了，下落不明。

而任婉，虽然把子宫摘了，但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反抗她丈夫，每天被打骂，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种麻木。

当然这都是后话。

……

「爸爸，我今天想吃虾！」

思绪回笼，我抱住扑上来的明珠，笑着答：「好，你先陪爸爸去买虾好不好？」

「嗯，好！」

（全文完）

小说《儿子的药引》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