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房间的门，转动钥匙，锁了两圈，又伸手往下压了压门把手，确认它纹丝不动。

“妈，我跟你讲了，这个面试顶顶重要，一个钟头里头，你千万别进来。”

我隔着门板对外头喊。

“晓得了晓得了，你弄你的。”

我妈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过来。

世界五百强的法务岗，年薪五十万。

我心里想着这个数字，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摄像头的位置摆正。

视频接通，对面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身西装穿得很板正，腰杆挺得笔直。

“林女士，我们先说一下你对不可抗力条款的看法。”

“不可抗力，是指不能预见、不能避免、并且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例如天灾、政府行为……”

“咚咚咚！”

门被敲响，我的话停在嘴边。

面试官的眉毛动了一下，我赶紧朝屏幕摆摆手：“不好意思，可能是邻居。”

“月月，我给你熬了鸡汤，快点出来喝！”

我妈的声音穿过门板，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继续，您刚才讲到政府行为……”

面试官打断了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尽力让镜头前的嘴角保持上扬：“还有战争、罢工这类社会事件，都算在不可抗力的范围里，按照合同法第 117 条……”

“月月！再不喝要冷掉了！什么面试有身体要紧！”

这次不是敲门，是拍门，砰砰砰的，门板在震动。

我看到面试官的眉头紧皱，他看我的神情也变了。

我对着屏幕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说：“不可抗力的认定有三个条件，首先是不能预见……”

咔嚓。

门开了。

我僵在椅子上。

我妈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走进来，脸上全是理所应当。

“月月，你看看你瘦的，妈专门给你炖的鸡汤，你弟弟要喝我都没给他。”

屏幕里面试官的脸，从严肃的公事公办，变成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神情。

“我……”

“林女士，我们今天的面试，我看就到这里。”

面试官礼貌地扯了扯嘴角，看不出笑意。

“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通知您结果。”

屏幕黑掉了。

我对着那块黑色的玻璃，手指还搭在键盘上。

五十万，就这么没了。

不止是五十万，是我熬了三个月准备的机会，是我从几千份简历里拼出来的一条路。

“月月，你这是什么脸孔？妈熬了三个钟头！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意？”

我转头看我妈，她眼圈都红了，表情非常委屈。

“妈，我刚才在面试。”

我的声音出奇地平。

“面试有啥了不起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可妈的心给你伤了，怎么办？”

这时候，我弟弟林阳从门外伸进一个脑袋：“姐，面试完啦？汤还热不热？”

他走进来，从我妈手里把汤碗接过去，喝了一口：“妈，有点凉了。”

他转身就出去了，从头到尾没看我。

我坐在那，看着一个哭诉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一个抱怨汤的温度不对。

谁也没问我一句，面试面得怎么样。

一些旧事涌到我脑子里。

小学时，妈为了给林阳买游戏机，说家里没钱让我去夏令营，说：“月月懂事，让着弟弟。”

上大学时，为了给林阳攒补课钱，我四年没添过一件过百的衣服。

室友打趣我怎么总穿一件外套，我说我喜欢这个款式。

毕业后，我在合租房里拿泡面凑合，熬夜准备司法答案，林阳在家里，用我买的电脑打游戏。

“月月，你倒是吭个声啊！妈这是为了哪个？”

我妈还在说。

我看着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种疲惫感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没事，妈。汤我等下喝。”

我合上电脑，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

“出去转转。”

我得自己待一会儿，理一理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