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时候青椎河和我还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印象中应该是那年的夏天，爷爷和几个本家叔叔在河流上游开办的化工厂刚刚运转了半年多，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怪事发生了，先是有人发现青椎河里的鱼全都消失了。

当时大家还以为是化工厂排出的污水污染了水质，可后来发现情况不大对劲，死鱼总得有个浮尸，但这条河里干净地的连个浮游生物都没有，紧接着就有了沿岸牲口走丢的传闻，因为之前也发生过牛羊坠河的事情，有人便大着胆子撑船下到河里去寻，没想到当木质的舢板进入水中后，就听到船底传出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着某种东西，仅仅是这声音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但这些还都不算最可怕的，就在那年夏天即将要结束的时候，在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里，有人失踪了。

第一个失踪的人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兄，他是化工厂的股东之一，几天前还来过我家吃饭。人们发现他不见的时候都以为是去外地谈生意了，可很快有人就在河滩上看到了他的衣服，铺平放在石头上，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把肉体给抽走了似的。

我记得当时我爷爷是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人，他打着手电围着河滩转了很久，当天晚上回家后告诉了我一句话，他说：“无法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去青椎河。”

我那会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但几次询问下去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叫赵天明，是当时我们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分子，自打七七年恢复高考以后，他已经连续考了八年，可惜成绩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那会大概是出于生计上的考虑，化工厂建成之后他父母就来到了这里打工，但刚做了没几个月就被莫名其妙地辞退了，正当人们猜测其中的原因的时候，任谁都没想到，两个体弱多病的老人竟然先后投井自杀了，这事给了赵天明很大的打击，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密默寡言，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露个面。

但我跟他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可能是因为祖上两家交好的原因，我是村子里极少数可以自由出入他家的人。那会赵天明已经有三十多岁了，整天憋在家里面复习着文化课，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套从县里地摊买回的二手复习资料，那些陈旧、泛黄还带着点发霉的味道的课本几乎要将身材矮小的他掩埋起来。

我一边看着他用自己那只被铡草刀不小心割断了无名指和小指的右手，在纸上艰难地计算着几何题，一边将失踪案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当我说完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紧接着一个令我根本无法想象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推断从他口中说了出来，赵天明告诉我说：“你堂兄根本不是自己走失了，他是被人谋杀了。”

当时我完全被他说得的话震惊了，这是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提出过的推断，我正思索着它的可能性有多少，这会屋外突然传出了一阵吵闹，我们两个跑出去，只见村长正带着人往村外赶，从他们口中我得知，就在昨天夜里又一起失踪案发生了。

这次消失的是化工厂里面的一个头头，和之前一样，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了一整身临走前穿着的衣服。

发现犯罪现场的人是个村子里游手好闲的老赖，据他交待，昨晚上他在邻村喝多了酒记错了时间，返程的时候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当时他正沿着青椎河畔的小道晃晃悠悠地往家走，虽说是仲夏之际，但独自走在这荒郊野岭被凉风一吹，全身还是不由得有点发紧。他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着周围麦穗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可就在这时他看见在不远处的田地里突然划过了一道诡异的亮光。

那是手电筒的灯光，这么晚了谁会在这呢？他寻着方向走了过去，只见在麦子地的中央，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尽管脸看不见，但是那身工作服和背影他却记得，想当初化工厂招工的时候，这家伙没少难为村里人。

老赖撇撇嘴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刚要开口猛然就见面前站着的那人晃了几下，紧跟着他的脑袋就像是皮球似的从肩膀上滚了下来。老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的汗毛如同钢针一样根根直立，透过麦秆间的缝隙他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人头，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那根本不是人身上的东西，月光下身前站着的那个人正随风轻轻摇曳着，不时发出一阵枯草摩擦后发出的碎裂声。

那是个已经烂掉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