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崇，出生在祖国西南部的一个偏远山村。

或许是出于早些年避祸的原因，祖上选择定居在大山的半山腰，不管是外人想要上去或者我们想下来都很麻烦。

这直接导致整个山村偏远到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还几乎不与外界通人烟。

我小的时候听爸爸说，他十六岁之前连镇上都没有去过。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按道理应该民风淳朴。

可事实上，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渐渐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八岁那年，村里为了响应政府的九年义务教育，爸妈把我送到山下的小学就读。

健生是我发小，比我大一岁，但跟我一样都在学前班。

他们家更靠近村口的位置，所以一般是我去叫他，然后一起结伴去学校。

由于山路不好走，路途又远，我们要起很早，回来的比较晚。

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基本天黑出门，天黑回来。

我一般是我妈送我出门，如果回来的太晚，也是我妈在村口这里等我。

而健生要么是自己，要么就是他爸接送。

我很奇怪的问过我妈为什么我没见过健生他妈妈，我妈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就说健生妈生病了。

可渐渐地我还是从村里人风言风语里知道，健生的妈妈没有生病。

她是被买来的。

因为逃跑过两次，健生他爸就把她关了起来，不允许出门。

后来我见过健生妈妈一次，她整个人穿得破旧，但是干净整洁，一看就不像我们这地方的人。

只是她眼神暗淡，面如死灰，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生不如死这个词。

渐渐地我上了初中，要去镇上寄宿。

健生却辍学开始帮家里分担压力，因为这事我听说健生妈妈跟他爸吵了很久。

可是这根本架不住他爸打骂，这里的人从观念上好像就没有什么上学找工作，只有种地娶媳妇。

到了镇上之后，我开始知道更多关于村里的事，虽然很多都是传闻和猜测。

他们说很早的时候，我们村里男女比例开始失调，村里的人想娶媳妇都是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见过一样。

我一开始根本不信，可是我认真思考过后，心底开始发凉。

比如我的婶婶从来不去娘家。

我甚至没听家里人提起过她是哪里人。

隔壁的王大娘是个疯子，每天蹲在村口的石头上向下张望，却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还有赵大爷家的儿媳，在他儿子死后，不允许她改嫁，更不允许她回娘家。

最后，居然委身于他一个糟老头……

她们如果不是买来的，这根本就解释不通！

还有小的时候，经常会有村里的男人们大半夜举着火把漫山遍野的找着什么。

我妈当时骗我说是赶野猪，我一直深信不疑。

可现在看来，只怕是在找他们买来的女人。

这事对我冲击很大，但是在村里人看来，这却是稀疏平常的小事，包括健生。

我升高中的时候，他要去外地打工了，因为她妈妈长期郁郁寡欢，终于病倒了，他要去挣钱给他妈妈治病。

临走前我们见过一面，我当时跟他说了我在山下的听闻。

他很平静。

居然说我们村就这个命，又穷又偏僻，哪有女人愿意嫁过来？

就是村里的女孩子也想着嫁出去。

他相信了他爸爸的话，他将来也只能用家里几十年的积蓄买个媳妇。

我当时就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小学成绩比我好，如果不是家庭原因，他本该有更好的前途。

这次分别后我几乎再也没有见过健生。

他的妈妈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据说是健生爸为了给儿子攒买媳妇的钱，不肯给她花钱治病。

健生知道后彻底与他爸决裂，远走他乡。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见过两三个被买来的女人，有一个年龄比较大，但精神有点问题，是村里的老光棍王墩子买的。

有一个甚至只有十三四岁，暂时当童养媳养着。

另一个则是白白净净的城里人，大概十八九岁，叫方婷，我见过一次，她很温顺也很礼貌，见到村里人会用标准的普通话主动打招呼。

但是，人真的不可貌相。

我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方婷成功逃脱。

她在这里的大半年用温顺骗过了所有人，同时也摸清了下山的路径。

等村里人到处寻找的时候，她早搭乘山下的客车逃出生天。

这事某种程度上让我觉得很开心，人生来本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可通过这种方式的买卖婚姻，村里的那些男人不配！

可我的开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听到了我爷爷和爸爸的一次对话。

我爷爷叫赵广生，早些年是村里的族老，爸爸叫赵军，我爷爷一直叫他小军。

他们的这次谈话发生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当时夜已经很深了，本来我已经睡下，但做了一个怪梦，被惊醒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另一间屋子里，他们父子关于我上学乃至娶媳妇的争执。

“爸，我不同意你年纪大了，还去做那种事。”

“你不同意？那小崇上学你倒是拿钱出来啊！还有你该想想，他后续还要结婚买房，孩子上了大学难不成你还让他回到这个山沟沟来啊！这都需要钱不是？”

爷爷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教训我爸，“你这些年除了种种地啥破事没干成，我们老赵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这是祖坟冒青烟了。现在凡事听我的。”

“可是，你说这事将来小崇知道了我们怎么说？我能告诉他你爷爷是人贩子吗？”

爷爷闻言也是一愣，好一会才说：“人贩子怎么了？只要能供娃上学！不管什么罪过，都由我担着！总之我们趴山窝里一辈子，得把他送出去。”

我听到这些整个人都懵了。

当时没有什么愧疚，又或者感动。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爷爷是……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