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晚棠正觉得宋彧打搅了自己的好兴致，便见到宋妗也跑了出来，此时通红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的视线在崔晚棠双手间流连，随后竟然喝道：“嫂嫂往山上去了？！不是说只是挖野菜，为什么要去山上！”

崔晚棠和宋妗相处一个月，宋妗一直都是个温柔似水的小姑娘，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宋妗生这么大的气，哭得比那次她被欺负还要厉害。

崔晚棠有些不解，山林是危险，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但看着妹子哭，崔晚棠还是有些愧疚，只得柔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着去山上看看，捡些吃的……”

“你们看，我打了鸡跟兔子，还捡了鸡蛋和瓜，我们今晚可以吃肉了！”

崔晚棠炫耀得举起鸡和兔子，却不料兄妹二人一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

小霖儿偷偷探出篱笆门，看着崔晚棠手里的鸡，咽了下口水，小声道：“嫂嫂，山上很危险的。”

“回家。”宋彧说道。

宋妗擦着眼泪拉着弟弟的手回院子，宋彧也没理崔晚棠要转过身去。

崔晚棠不高兴了。

她不明白这一家气性怎么这么大，她辛辛苦苦在这一天去山上找了吃的回来，还不是想一家人可以过个好一点的中秋节。

如今倒成了她热脸贴着冷屁股了！

“宋彧，你知道我的身手，我不会有事。”

就算宋妗不知道担心她，但是宋彧明明知道她是有功夫在身的，他生什么气！

宋彧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兄长三岁习武，七岁便可挽弓射雁，十二岁时以一对十不落下风……两年前他照往常一样上了那座山，后来再也没有下来过。”

宋彧话语中停顿了会，似乎是陷入回忆，末尾却又平静，叫崔晚棠不由感觉到一股悲意。

怪不得宋妗那般哭泣，原来宋家还有一长子，就死在了那山上。

崔晚棠也是自幼习武，但自认为没有宋彧兄长的本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她轻声道。

大抵是他们以为崔晚棠遭遇了和当年兄长一样的遭遇，才会那般急切。

想到这，崔晚棠还觉得心中涌出一股暖意，看样子一个月的相处，不只是她适应了宋家的生活，宋家人也将她当亲人了。

宋彧没有说什么，朝院内走去，崔晚棠低头看了看手上，忍不住道：“那个，我去趟老屠户家，不去山上。”

宋彧顿了下脚步，没说什么。

崔晚棠见状便自顾自去寻人问了屠户家的住所，把手上的鸡和兔子都换了钱，又和他家买了两斤带肥的肉，和隔壁渔民用两个八月瓜换了条草鱼，便回了宋家。

宋彧在房里读书，宋妗还在绣着帕子，而小霖儿则拿着棍子在泥土地上画画。

小家伙看见崔晚棠推门进来，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鱼上，好奇道：“嫂嫂去捉鱼了？”

他不敢问兔子去哪里了，因为知道阿姐肯定不想看见兔子，虽然他也不大理解哥哥姐姐为什么生气，有肉吃，他心里其实很开心。

崔晚棠朝他晃了下手里的鱼，“不是，嫂嫂跟陆二叔换的鱼，给小霖儿炖鱼汤喝。”

小霖儿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又偷偷吸溜了下口水，转过头看向绣帕子的宋妗。

“阿姐，嫂嫂和陆二叔换了好大一条鱼呢～”

【是和陆二叔换的，不是山上的，是不是可以吃呀！！！】

宋妗听出来弟弟的潜意思，她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嫂嫂去山上冒险也是为了他们，可她还朝嫂嫂发脾气……

此时她看向崔晚棠手里的鱼，忍不住道：“嫂嫂拿鸡和兔子换了这条鱼吗？”

她家嫂嫂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儿，该不会叫那陆二叔忽悠了吧。

崔晚棠看到她眼里的担忧，笑道：“我哪有那么笨，那些东西都叫我卖了换钱，这鱼是拿八月瓜换的，我还买了块肉，阿妗帮着我做吗？”

宋妗愣住，霞光染上双颊，有些不好意思。

“嫂嫂其实不用……”

崔晚棠特地把山上打来的猎物拿去换别的吃食，也是怕大家吃着心有芥蒂，毕竟换位思考，若是她大哥在山上被分食了，她大概也不敢吃山上的肉，虽然她没有大哥，只有师父。

虽说换钱再买别的本质没变，但宋妗还是被崔晚棠体贴到了。

崔晚棠拎着东西走到灶间，漫不经心道：“那些东西处理也麻烦，吃也吃不完，如今换了钱，我还多了点体己。”

“阿妗快来，今天嫂嫂给你露一手，咱们炖个鱼汤，做个蘑菇炒肉，再来几块红烧肉，倍儿香。”

崔晚棠舔了下嘴唇，言笑晏晏。

宋妗被嫂嫂的可爱模样逗笑，“嫂嫂原来还会做饭吗？”

崔晚棠心想，我虽然不专精厨艺，但绝对比你们做得好，这食材可不能糟蹋了。

因此连连点头，“试试嘛，我觉得我在厨艺上定是个好手。”

宋妗好笑摇头，想说做饭哪有那么容易，但想到这是嫂子买的东西，也就没拒绝，自己多看着点，肉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

小霖儿见阿姐接受这些吃的，开心得要起飞，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喊道：“太好了，吃肉了，过年咯——”

“小霖儿，别闹，哥哥还要读书呢。”宋妗忙制止了小霖儿的欢喜。

屋内，宋彧一直放空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到了那没有翻动过一页的破旧书上。

他回来的时候听了一嘴，说是有人在山上遭大虫吃了。

到家时便见到妹妹一脸焦急，说是崔晚棠去挖野菜许久没回来。

那一刻宋彧的耳边仿若有惊雷炸响，耳鸣声让他听不见妹妹的喊声，只重复着村里人说着“有人遭大虫吃了”的话。

直到他冲出院门，看到崔晚棠的那刻，耳鸣声才骤然停止。

他知道崔晚棠想吃肉，做梦呓语都是“红烧肉、大盘鸡、给我来个大鸡腿……”

回回都把宋彧馋的肚子轰隆隆作响。

宋彧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小袋钱苦笑，原本他是打算中秋买些肉回来，只是昨日里那家找上门，他今年存的三两银子就全没了。

当初和各家定好的借据是每年年底还债，他家也一次没失信过，却没想到那家会提前来。

宋彧痛恨自己无能，无法叫家人吃饱穿暖，他无数次想去码头搬货，想去店里当个账房先生，好歹给家里添份生计。

只是......

宋彧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攥紧了衣裳。

犹记得那年他溜去码头，偷偷干了三天，带着一百五十文钱高高兴兴归了家，还给妹妹带了两个烧饼，结果那钱全叫大哥丢进了粪坑。

“宋彧，我读不来书，所以我起早贪黑挣钱，盼着将你供出来，盼着你去考取功名，步步高升，有朝一日为父报仇，恢复宋家祖上荣光，可你如今在做什么？你太叫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