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凛怎么也没想到平时说话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人，这会儿不光能说会道，连口齿都伶俐了不少，还句句说中要点。

慌乱费解之余，王凛恼羞成怒。

“我呸！”

他啐了毓柠一口，咬牙切齿道：“郑颖老师夸我那是我演技好，值得夸！我劝你最好别胡说八道，否则……”

“否则怎样？”毓柠淡淡挑眉，“否则就让我好看？”

昏暗路灯下，毓柠眼中波澜不惊，如墨眼眸像不见底的古井，在这萧瑟寂寥的秋夜里渗出丝丝寒气。

王凛的心蓦地一紧，开口竟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

才开口说一个字，眼前人的脸色猛地就变了。

毓柠牙一咬，眼眶迅速蓄满眼泪，双目通红。

“要不是今晚发生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

她满眼都是被背叛的痛心与愤怒，干燥的唇因怒火止不住地轻颤。

“你口口声声邀请我来你跟朋友的酒局，结果就想把我送上别人的床，好给你自己争取资源！一计不成，你又想出第二计，让我跟沈总和虞影帝捆绑，王凛，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朋友！”

“朋友”两个字一落下，蓄积在毓柠眼眶里的眼泪也陡然倾泻而下。

她愤怒地低吼，一张脸惨白，在这萧瑟的秋风里单薄的身子更显瘦削，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就像一朵即将凋零枯萎的花。

王凛被她这一声声低吼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太过震惊了，以至于他连捆绑沈衍之和虞影帝这话都忘了反驳。

怎么回事？

这……这女人怎么，明明平时……

不等他想明白，再一次对上那双眼睛时，王凛的心像是倏地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恼怒、羞耻、耻辱！

浓烈的耻辱感铺天盖地袭，将王凛整个人包裹得密密实实。

“你那什么眼神？”

他问，那双总是表现得纯真无辜的狗狗眼变得凶狠狰狞，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

“说啊，”他一步步走近毓柠。“你那什么眼神？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了。

他以为这个女人刚才是在愤怒地指责他的背叛，为他的背叛痛心不已。

可是呢？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居然敢用那种看垃圾，看臭虫一样的眼神看他？

凭什么？

大家明明都一样，凭什么他就要被她用那种眼神看？！

毓柠早掩藏了眼里的怜悯轻蔑与不屑，再开口，她依旧是那个刚被好友背叛的可怜人。

“算了吧王凛，我以前蠢，不代表我会一直蠢下去，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上，我不想跟你再撕破脸，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犯着谁。”

“呵……”

王凛气笑了，冷笑一声后眼神一凝，二话不说直接照着毓柠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园显得格外清晰。

毓柠美眸微眯，几乎在他手落下的同时极为配合地猛地偏头捂住了脸，甚至还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王凛的情绪正处于极其激烈的状态，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他一改温柔阳光小学长人设，眼底一片阴鹜，带着近乎疯狂狰狞的表情一步步走向毓柠。

“你算什么东西？呵，‘谁也犯不着谁’？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显然，他被毓柠刚才的那个眼神刺激得不轻，懒得再去维系这虚伪的关系了。

“是，是我怂恿你去捆绑那些人的，但那又怎么样？你还不都乖乖照做了？你也就这点儿用处了。”

“成年人了，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当是幼儿园小孩啊？要不是你不愿意跟我睡，我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讨好你跟你做朋友吗？”

“我就把你往人床上送又怎么样？你长这么张脸，不就这个用处吗？”

“反正你在这个圈子里也没别的朋友，你帮我一回，我就一直都是你朋友，你也不亏，不是么？”

说话间，王凛在毓柠面前蹲了下来。

直白赤裸的视线把毓柠从头扫到脚，就像已经把面前的人剥得干干净净了。

花坛边的灌木丛在毓柠身上投下大片阴影，遮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在王凛蹲下来的时候收了眼泪跟眼底的一切情绪，虽然坐着，但眉宇间的冷淡怜悯反而让她气势更甚。

王凛这才看清她脸上的神色，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又是这种眼神！

又是这种傲世轻物目中无人，好像他是这世上最脏最臭的垃圾的眼神！

他的经纪人这样看他，酒桌上那些人这样看他，连毓柠这种从来都只有被人骂的份的货色也这样看他！

凭什么？！

他不过就是想红而已，不过就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些人脉资源而已。

凭什么大家都这么看他？！

想着，王凛睚眦欲裂，伸手就冲毓柠领口扯去。

就在这时，本来被他一巴掌甩到地上的人竟突然上来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王凛一怔，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憋得额角青筋暴起，短短两秒，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就涨得通红。

“贱……你，唔！”

毓柠神色淡然，就这么掐着王凛的脖子缓缓起身。

同时，另一只手伸进裤兜，先拿出她的黑墨镜跟黑口罩往脸上一戴，最后掏出那瓶红酒。

在这期间里，王凛的脸已经快成紫色了。

他两只手紧紧攥着毓柠的手，掰不动，就用指甲使劲抠，可不管他怎么抠，毓柠就跟没有痛觉似的。

生死关头，王凛已经没有心思去想眼前的女人为何会有这么大变化了。

就在他以为她会就这么掐死他时，毓柠突然松开了他。

王凛如临大赦，捂着脖子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了。

泪眼婆娑中，他看到地上的影子逼近了他。

王凛心中大骇，以为毓柠又要来掐他，猛地抬头挥起手就要朝毓柠打去！

“啪——”

酒瓶爆头的脆响久久回荡，微寒的空气中迅速漫开浓郁醇厚的红酒味儿。

尖锐的碎片落了一地，浓烈暗红的酒混着温热的血流了王凛一脑袋，溅到毓柠的墨镜跟口罩上。

“扑通！”

王凛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你，你……”

隐隐约约的，在失去意识前，王凛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听清了她说的话。

“垃圾。”

很轻的两个字，冷得不似真人发出的，让人遍体生寒。